1、“反内卷”面临“政策导向 VS 考核体系”的博弈
对于信贷投放而言,“反内卷”的首要之务,在于摒弃规模情节,降低供求矛盾,避免投放“畸低”利率贷款形成资金空转。2025 年 Q2 货币政策执行报告对于信贷投放的表述,也由“加大”调整为“稳固”。
即从大的政策导向上看,似乎都预示着,后续信贷投放可能会进一步放缓。然而,在实操过程中,贷款定价执行情况明显好于规模,推进信贷“反内卷”需要面临“政策导向 VS 考核体系”的博弈,其中考核要求源自两个方面:
一个,是央行“容忍度”。央行作为货币、信贷和社融“直管部门”,对于信贷投放秉持两个“底线”:
1、弱化规模不代表放弃规模。以 7月金融数据为例,央行口径贷款-500 亿,社融口径贷款-4296 亿,意味着,存在虚增冲量“嫌疑”的贷款(票据+非银+境外人民币贷款,其中境外人民币贷款扮演“调剂项”角色,一般在信贷较弱的 4、7、10 等季初月份规模较大)合计 1.25 万亿,不仅同比多增约 3500 亿,而且创历史单月新高。为何会出现如此大规模的虚增冲量行为?一种可能的解释是,预计在 7 月下旬监管对于信贷规模依然有一定诉求。
2、对国有大行“缩表”相对审慎。国有大行是我国金融机构的“压舱石”,一旦“缩表”(缩表有两个层面理解:一是资产增速持续下滑、二是贷款出现持续负增长),会传递出一定紧缩信号,对于市场预期不友好。因此,央行会通过各类货币政策工具、窗口指导,引导国有大行资产扩表保持相对稳定。但中小行则不然,尤其是处于“夹心层”的股份制银行,以及“尾部”的非上市农村金融机构,对于其信贷投放要求并不高。
另一个,则是银行 KPI。据我们了解,部分银行 KPI 一般通过平衡计分卡驱动,在其中会对总行各业务条线、各分行的业务指标进行多维度考核。仅就规模考核而言,总行不仅会考核央行口径贷款,甚至会考核纯贷款(剔除票据+非银)。而在结构层面, MPA 考核约束下,总行对于普惠、绿色、制造业、科创等都设定了具体的增量、增速指标体系。“考核指挥棒”不作调整,银行难免会出现“赔本赚吆喝”的信贷虚增冲量行为。
2. “反内卷”下的信贷推演及其影响
如前所述,推进信贷“反内卷”却面临“政策导向 VS 考核体系”的博弈,这会使得银行信贷投放面临“既要、又要、且要”的多重约束,并出现许多新变化,主要表现为以下三点:
一是信贷“前置倾向”愈发明显。“早投放、早收益”是银行年内信贷规划的基本原则,近年来各季度信贷增量占比已趋近 5:2:2:1 的节奏。在“反内卷”背景下,银行:一方面,规划的全年信贷增速可能会适度下调,预计 2025 年全年增速维持在 6.5-7.0%,其中中小银行降幅更大。
另一方面,会将有限的项目储备集中在一季度开门红投放,甚至诸如股份制这种受大行向下抢占市场份额的“夹心层银行”而言,开门红会更“卷”,Q1 信贷占比甚至不排除高于国有大行。但与此同时,国有大行和股份制银行无法再通过手工补息实现高息揽储,加之农村金融机构(含农商行、农信社、农合社、村镇银行,大部分非自律成员)会在岁末年初提前启动开门红,甚至阶段性提升存款利率,加大 2Y 和 3Y 大额 CD 供给力度,这会对国有大行和股份制银行存款形成一定分流效应,造成 Q1 资负缺口天然存在走扩压力。
二是大小行信贷分化进一步加剧。信贷在大小行之间的分化,一直都存在,但在“反内卷”影响下,这种现象可能会加速演绎:一方面,政策性银行信贷投放景气度较高。特别是今年 4 月份以来,受中美贸易摩擦影响,预计政策性银行信贷投放有加速态势,重点聚焦水利、城市更新改造以及保交楼等领域。
但在前期信贷投放过度“透支”情况之下,政策性银行后续信贷可持续性存疑,不排除会出台类似于 2022 年的政策性金融工具,通过项目资本金机制撬动信贷杠杆,以保证其信贷投放的连续性。另一方面,以股份制和农商行为代表的中小银行信贷出现负增长。
根据信贷收支表披露的数据,7 月份中小行新增信贷-2114 亿(自 2010 年有统计以来,第二次出现单月负增长情况,上一次为 2023 年 7 月份,单月新增-2682 亿)。但中小行的统计口径较为广泛,包括农发行、进出口银行、股份制银行、城商行以及农商行。
考虑到今年政策性银行贷款投放力度较大,预计股份制银行和农商行等中小行缩表更为显著,甚至出现单月信贷负增长。对于股份制银行而言,表现为整体资产负债的收缩,特别是零售端以信用卡等具有场景化特点的信贷资产,缩表情况更加突出。对于农商行而言,表现为:
(1)信贷和债券存在一定跷跷板效应,且在利率上行时期会适度加大配置行为;
(2)负债端一般性存款受存款降息影响增长显著回落,负债资金来源更多依赖货币市场净融入,进而进一步加大了久期错配风险。
三是信贷“时点效应”显著增强。“反内卷”下的存贷款增长,很重要的一个特点是“保时点不保日均”,即规模诉求 VS 需求较弱,使得银行无法再兼顾月日均指标,信贷“时点效应”得到显著增强,主要表现为两个维度:第一个维度,是季初和季中月份信贷较以往更弱,而季末则偏强。
开门红结束之后,信贷开始逐季走弱,但季内波动越来越明显。一方面,季初和季中月份,银行会很好的执行“反内卷”的要求,信贷出现深度回落,其中股份制银行、农商行等中小银行单月信贷增量可能会持续出现负增长。
另一方面,由于季初和季中月份落下的“缺口”过大,加之财报季的影响,银行有季末月份冲贷款的诉求,会将开门红结束之后逐步积累的项目储备,集中在季末投放,甚至会锚定同比多增来安排。在此情况下,我们会看到开门红结束之后,4-5 月、7-8 月资金面会进入因信贷“塌方”而形成的衰退式宽松阶段,而 6、9 月份则高度依赖央行呵护。
第二个维度,是月内信贷呈现“心电图”式负反馈。月内的信贷波动,表现“斜率”更加陡峭化,即月初、月中深度负增长,月末大幅冲高现象,且三旬加总起来可以接受同比少增。一般而言,银行月末冲量贷款多集中于优质企业流贷、普惠小微以及福费廷等,这些贷款主要计入企业短贷统计口径,久期较短,甚至部分可能为跨月或跨季后就到期的超短贷,投放过多会导致信贷在月内波动加大。
今年 1-7 月,企业短贷+票据合计新增 4.57 万亿,同比多增近 1.8 万亿,且创历史同期新高。这意味着,今年信贷在月末冲量力度,可能较往年严重,且这一行为会导致跨月之后的中上旬信贷出现深度负增长,加剧下一个月信贷增长压力,这样往复形成“心电图”式负反馈。这种“心电图”式波动,会带来月初第一周或者上旬时点,信贷出现深度负增长,银行表现为现金回流,头寸充裕,对应的资金面往往在月内最为宽松。结束之后,资金则逐步收敛,且月内波动性较以往也会进一步加大。
四是今年可能是 LPR 改革以来,贷款利率下行幅度最小的一年。从 1-7 月份贷款利率走势来看,新发放企业贷款和房贷利率基本上已稳定在 3.2%和 3.1%的水平,银行生息资产定价基本保持稳定。这背后反映出,一方面,今年贷款的供求矛盾得到了一定改善,有助于进一步稳定银行资产端定价水平,避免贷款利率过度下行造成资金空转和 NIM 承压。另一方面,贷款定价自律执行情况较好,监管当局不仅叫停了 3%以下的消费贷以及住房按揭贷款,而且在 5 月份 LPR 降息 10bp 后,企业贷款和房贷利率依然维持不变,表明贷款点差出现了上调。